夜半尸语 第136节
作者:
陈加皮 更新:2025-11-04 18:21 字数:4756
回忆不久前差点被半道折返的冯地支抓包,冯渐微还心有余悸。
冯地支为人谨慎,进出常锁门,冯渐微想要一探究竟的小屋就联通他的卧室,所以还是得从卧室入手。
为方便照料冯守慈,冯地支住的是茂荣堂前边的院子,不靠近围墙,从祠堂走两分钟就到了。因为熟门熟路,冯渐微轻易翻窗而入,乍一进入屋内,幽暗的环境中,卫生间亮着的灯光吓了他一大跳!
等上片刻,没有动静,冯渐微关上窗,腾步去检查卫生间。敞亮,无人,他抚抚胸口,心里骂冯地支不随手关灯,浪费电。
小屋在卫生间隔壁,冯渐微看过门锁,锁住了,机械弹舌锁,划卡片能开。他准备充足地在口袋掏出一张银行卡,嘴角自信地咧咧两下,正往门缝里杵。
诶,好死不死,门忽然动了,有人在开锁!
是冯地支吗?怎么这个时候出现?躲哪去?短短两秒,脑中混乱飘过无数念头,冯渐微最后进了光亮的卫生间。冯地支这人谨慎到有点邪门,他没选衣柜床底,就是反买,赌一把。
冯地支进入到屋子,脚步顿了几秒,灯也不开。
冯渐微藏在卫生间门后,竖耳听着安静,心都快跳到嗓子眼。
脚步重新走动时,冯渐微还听到翻箱倒柜的声,接着是一道一道的鞭打,鞭打在地板或是一些柔软的物体上。不难猜,或许是床底的地板,和衣柜里的衣物上,冯地支也许嗅到了异常,在用自己的方式检查房间。
十几鞭后,冯地支沉默地迈步,开了隔壁的门,没有去看卫生间。
很快出来,锁门离开。
赌对了,冯渐微从卫生间里出来,抹了把头上的冷汗,余光看到桌面的打魂鞭。冯地支真变态,有点怀疑就往暗处抽鞭,估计卫生间开个灯也是障眼法,玩的就是心跳。
既然这么谨慎,那小屋里应该有不少秘密,冯渐微麻溜地开锁,推开门。里面很暗,窗帘是拉死的,一丝光都不透。
他点亮手机屏幕,用微弱光源照明,入眼的是两面贴墙的实木货架,总五层高,架上摆放各种符箓法器,以及一些短暂用不上的族里旧物。这里的符箓法器规格普通,更厉害的镇在魔窟那边,由冯守慈亲自统管。
冯守慈对冯地支很是信任,行车记录仪如果还在,不会放在具有特殊意义的茂荣堂。没被销毁的话,冯渐微坚信会收纳在这里。
只用手机微弱的光,冯渐微细细搜寻,还要一边将物品复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急得背心发汗。
一层一层扫视,最后十分钟,他在最底层发现熟悉的行车记录仪。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拔下内存卡,将东西放回原位,连忙离开小屋。
还剩最后两分钟,闫禀玉已经到了茂荣堂,拿出体测八百米的毅力,她终于在规定时间赶回座位。
任务结束,弄璋飞上戏台去找握珠。
此时台上那出《斩三妖》已经结束,中场休息,许多孩子跑去吃零食喝饮料,追逐打闹,爆发哨子似的笑声,别提多热闹。
闫禀玉也很渴,但没力气去倒水,也没发觉原本端坐在座位,平静到呼吸几乎看不出的“闫禀玉”,瞬间后靠在椅子里,平缓着紧张的气息。
面前忽然递来一杯水,闫禀玉侧脸看,见是卢行歧,她接过水杯。
他打量着她红透的脸颊,以及鼻尖上冒出的细密汗珠,卷袖子替她揩汗,问:急什么?”
闫禀玉就着他的袖子,将脸凑上去,擦干净汗水,气息仍旧不稳,“时间来不及了,怕被发现。”
话到最后,悄摸小了声。
卢行歧却是正常的音量,“发现了又何妨?”
咕咚一杯水下肚,活过来了!闫禀玉视线晃过周围,才知道活珠子和冯渐微都回来了。被发现的后果还用说吗?她没好气地瞪他,“是是是,不何妨,你老最厉害了。”
不过现场这么吵,也没人在意他们的对话。
调侃的语气,卢行歧笑笑拿过空水杯,水杯顷刻间在他掌心消失,不知道使了什么术法。其实家主之位可以靠武力打回来,不过冯氏的事让冯渐微亲自去做,更得信服力。
现在不方便交流,只能等到戏台结束再共享信息,恰好中场休息,闫禀玉好奇《斩三妖》后面的剧情,便问卢行歧,“戏好看吗?”
他似模似样地点评,“这戏班子,尚有底蕴。”
能称赞底蕴,那就跟冯守慈说的,是守传统的老戏班子,评价不错了。闫禀玉被卢行歧引导出了兴趣,中途离开都没能看完,好些可惜。
她没说出心声,但脸上的惋惜被卢行歧完整地捕捉到,他凑近去问:“想听之后的故事吗?”
“想!”闫禀玉兴趣的点头。
“好。”卢行歧的心绪本还残留在戏曲里,信手拈来地讲述。
现在中场休息,尽管环境嘈杂,他们交头接耳,时不时作出表情,好大的乐趣。
最后说到擒拿三妖的惊险和用刀斩三妖的过程,闫禀玉已经完全沉浸进去,眉中拧结,唇口微张,呼吸随着心情起伏。
她跑得急促,碎发散乱地支愣,卢行歧靠近时,那些发丝会碰到他的额头和脸颊,那么近,他自然也能看到她沉浸的表情。讲完了,他接续故事衍生的一些记忆。
“少时,每逢听闻府里来戏班子,我和同馨便会去打听,伶人有几位,然后开始串钱串,以做打赏。学戏曲练基本功,需忍受常人不能忍之苦,以往都是贫困人家将孩子送去戏园子,为讨口饭吃。伶人们表演得了打赏,便会跪谢感恩,那时我们年幼懵懂,不知这跪拜代表什么,只觉得新奇,因为作为孩童,见人问礼全是我们,而长辈们总是高高在上。”
看来成年再怎么老谋深算,小时候都是从小屁孩过来的。串钱串那种细腻活,闫禀玉望着卢行歧这张脸,实在想象不出那种场景,“为什么不把钱放戏台上,让他们自己拿?”
卢行歧说:“放一处就默认打赏是整个戏班子的,或许分钱不均,给到个人的打赏,是对其技艺的肯定。”
小时候的事,过去近两百年,他还记得那么清楚,一定是很快乐的回忆。闫禀玉“哦”了声,左右张望,忽然起身离开。
她拿着手机,在场地的椅子中穿梭,时而俯身交涉什么,笑眯眯的和气样。回来时,卢行歧发现她手里抓了一把红色的纸币,还有一卷红绳。
“你要做什么?”
“入乡随俗啊。”闫禀玉把钱都数了一遍,看有没有兑错。
卢行歧大约猜到了,“你要串钱串打赏?”
“嗯……哦不,是我们。”闫禀玉的手指指他,再指指自己,“我没带多少现金,用微信去跟那些阿姨叔叔兑钱时,发现他们都备了红包,用作打赏。我没接触过这些,不懂,但也不能丢了礼数。”
卢行歧行走人世,知道红色一百是面值最大的钱,闫禀玉兑换了几千的现金。签契约,以及路上花用,她从前跟自己算得明明白白的。
“不是爱财吗?”
闫禀玉卷起纸币,用红绳绕绑,回道:“再爱,也取之有道。你那天投其所好了那么多钱,今晚我带你做榜一大哥!”
“榜一大哥是什么?”
“就是打赏,像你小时候那样。”她抬起脸,笑嘻嘻地说,然后低头绑钱。
戏台上鼓点骤然密集,下一出戏要开始了。看剧目是《打棍出箱》,闫禀玉听寨里老人讲过,这是范仲禹进京赶考,儿子被虎衔走,妻子被葛登云掳走,他被诬陷乱棍打死装入箱中,又死而复生的故事。八十九十年代,桂剧团上春晚表演过此剧目,本地电视台还经常重播,她看过几个片段。
重要事都办完了,现在是放松时刻,闫禀玉可以安静地看一出戏。
《打棍出箱》呈现的是一种死而复生后,精神失常的疯态,是文戏武唱的典范。演员不停地出箱落箱,做着腾空翻转,箱边跳跃的高难度动作,鼓点乐声配合,节奏特别快。
闫禀玉看着看着入了神,手上动作慢下,卢行歧便接过钱和红线,自己串起来。
戏到高潮,一分钟内,演员三跌四出木箱,同时变三套装,稳中炫技,基本功太扎实了!背后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闫禀玉不禁鼓掌喝好。
到尾声时,闫禀玉才记起有事没做,她低眼见钱串都串好了,整整齐齐地摆在自己腿面。她惊喜地拿起,瞧了又瞧,原本是用红绳绑住卷好的钱,像冬天晾香肠那样直溜地挂着,现在被卢行歧改良过,做成一个项链,喜庆好看。
闫禀玉转脸看卢行歧,眼中喜悦,“你画符细致,连手工活也会做,真棒!”
这太像夸孩童了,但卢行歧还是忍不住傲娇地扬了扬脸。
“就是不知道长大后再做小时候的事,还会不会如此快乐……”闫禀玉将钱串挂胳膊上,自顾自念着。
卢行歧听到了,望着她整理钱串的侧脸,在记忆和此刻中产生恍惚。
打棍出箱高潮迭起,演绎太精彩了!包公铡了恶人葛登云之后,场下观众纷纷站起欢呼,不乏被出箱入箱的武打技艺折服的孩子。还没到讨饭戏,就有人往台上扔打赏,糖果水果钱的,什么都有。演员敬业,演出完毕才福身感谢。
更有甚者,直接冲上台去,挨个发红包,还撩了帘子,让后台的戏曲演员都出来。演员从后台鱼贯而出,齐齐亮相,越来越多的人登台打赏,现场气氛一下子燃了起来!
上台的楼梯在左侧,人多踏走,挤不进去,闫禀玉干脆拉着卢行歧去爬高台,豪气干云地说:“我们精心准备了这么久,不能让别人抢了风头。”
戏台高,闫禀玉撑手在台沿,想跨脚爬上去。扶腰会让裙子往上卷,卢行歧便低身用手托起她脚底,将她送上台去。
闫禀玉翻上去后,回身伸臂下来要拉卢行歧,见他不动,晃手催促,“快点上来!”
她几乎忘记卢行歧会飞会瞬移,满脸的兴奋和急切,眼睛亮得摄人,面颊也泛出令人迷醉的粉红。
卢行歧握住她的手,攀跃上台。
闫禀玉分给卢行歧钱串子,和他一起给每个演员挂上,大人小孩戏曲演员全乱做一堆,根本注意不到谁给谁打赏。他们就在乱中作乐,围绕其中,将打赏都散了出去。
小孩们没钱,只能奉上他们最喜欢的糖果饼干,衣裳做兜,一兜兜地往戏台中洒,下起了红色的零食雨。丁零当啷,砸了个满头的喜庆,越玩越欢脱,最后无差别攻击地打起仗。
闫禀玉被砸得躲身,卢行歧抬袖挡在她头顶。她也玩脱了,仗着有外挂,抓住裙角蹲下去捞捡零食袋,反击地丢出去,砸得那帮孩子哇啊大叫!
卢行歧见她撑着腰表情张扬,看着躲避落败的孩子们,笑得无法无天。这就是生命流逝的惊艳,是岁月停滞里感受不到的生动。
打赏潮散去,观众们下台。
戏曲演员挂了满头的红包,脸上是厚重油彩也掩不住的笑意,他们齐齐俯身,跪谢场下的衣食父母。
闫禀玉站在场外,准备走了,演员们忽而朝她这边弯腰福身,像在对她感谢,又好像不止。
闫禀玉笑笑挥手再见,余光警惕场中的孩子团,跟身旁卢行歧密语,“我们赶紧走,有几个小孩胜负欲挺强,我看他们都去倒饮料了,不知道是不是想对我实行‘报复’。”
果然,打头的大小孩盯着闫禀玉,召集其他的孩子,雄赳赳地进攻。
闫禀玉赶紧后退,卢行歧却先握住她的手,煞有介事地道:“快跑!”
“哦!”闫禀玉拔腿跟上。
他们跑出祠堂,迎着夜风,将孩子们追逐的脚步甩在身后,一路奔到住所的院子。
松了手,闫禀玉背靠墙壁休息,眼睛瞧外,确定那些小屁孩没跟上。回想起来,好幼稚,好搞笑,她乐呵两声,“今晚闹腾厉害,你小时候看戏,小孩子们会这样吗?”
“不会,没那么疯。”卢行歧摇头,抬手拂开挡在她眼前的发丝,语气平淡,却笑得尤为肆意。
第105章 闫禀玉,你真招人喜欢
闫禀玉带着卢行歧上戏台疯,疯玩又跑了,留下双生敕令被冯渐微捡走。
“我现在有事做,等忙好了再送你们回闫禀玉那里。”
弄璋握珠齐声答应:“好的,哥哥。”
他们坐在活珠子肩头,模样憨态,会听令,能办事,怪不得刘凤来心疼,让卢行歧给捡了个便宜。
冯渐微的院子在闫禀玉居所的反向,他要先回去用电脑读内存卡,然后再跟他们碰头。有正事要做,但他忍不住寻思,怎么看起来这么老派的卢行歧也会跟着闫禀玉闹腾。
“活珠子,你觉得卢行歧变样了吗?”
活珠子说:“样子没变呀。”
“呆子,我是说性格方面。他从前是个心思深重的男鬼,脸上少有颜色,现在好像多了那么点……人气,对,人气!”
活珠子歪着脑袋想,不懂鬼怎么会有人气。也不怪他,平时除了吃喝和家主,他就不太关注别的。
握珠有些想法,“会不会是因为哥哥和姐姐抱一起,才有的人气?”
阴魂嘛,有时候会从月光和人身吸取阴气,握珠猜,哥哥可能是施了什么术法,在姐姐身上获得的人气。
“他们抱一起?”冯渐微小小惊讶,但很快想通。成年男女日夜相处,滋生情愫正常,他也知道有那么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