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139节
作者:
陈加皮 更新:2025-11-04 18:21 字数:4734
握珠郑重答应:“我会告知哥哥的。”
卢行歧留下握珠,身形疾闪,就如一道雾影俯冲向北面高墙。瞬息之间,就出现在壁立的兽头前。
墙面兽头雕刻惟妙惟肖,獠牙瞪目,凶戾无比,光看就令人胆寒,驱逐游魂不在话下。但对于卢行歧来说,只是一件死物,他蕴阴力于掌,身周深厚的阴气不自觉流转。
冯卜会是今晚的巡查手,围垅屋的防守,接近天门山的北向最弱,因受鬼气影响。他察觉到阴气动荡,让替补来守瞭望孔,独自出了碉楼。顺着阴气寻找,几步跨到围墙,探外一瞧,竟然见到了卢行歧!他手掌握爪,正运转强大的阴力,想要震碎兽头。
“住手!”冯卜会当即祭出两张驱邪符,但一靠近卢行歧身周的阴气,就被卷烧成灰烬。惊愣一秒,他顾不得那么多,随即拽住城墙的备用绳,跳了下去。
凭空飞来一把符箓,卢行歧弹袖挥开,那些符箓尽数回击到冯卜会身上。按理说符箓伤不得凡体,但他却觉冰刀剔骨,浑身冷透,差点抓不住绳。
走神间,耳边猛然传来震响,冯卜会瞳孔抖颤,看到兽头被毁坏,碎块稀稀落落地坠入人工河,而卢行歧早已不见踪影。他知道自己不是卢氏对手,想不到连一招也过不了,搞得自己处境不上不下。
身体还是冷,冯卜会口齿互扣,磕磕绊绊地朝上喊:“冯岁……冯岁……”
“怎么了?咦,你人在哪?……不是吧,冯卜会,你他么玩杂技啊,挂墙上干嘛?”
墙头有人探出半身,冯卜会赶紧说:“镇宅兽被破,围垅屋防守有破绽,你快去给茂荣堂报信!”
“哦哦!……那你呢?”冯岁调转身,又回头。
“你别管我了,我自己想办法上去,当务之急是通知茂荣堂,快去啊!”
冯岁不再犹豫,拔腿就跑。
镇宅兽一碎,弄璋就感应到了,立即飞高飞向围墙。握珠要在原地接应,拿到弄璋手里的内存卡,便奋力地飞向内院。
任务交接好,弄璋实在疲累了,躺到巡逻道上摆烂。不想巡逻手忽然疾走奔跑,散开各处守备,弄璋躺在地面被好几个脚掌碾过,是动也懒得动,无奈接受更扁的敕令身。
祠堂。
即便闫禀玉放狠话,冯氏等人也不再犹豫,齐齐扑身上来!她倒退一步,手往外开撒,数只痒身蛊无声无息飞出。
冯氏众人动作一顿,原以为是什么阴招,见无烟无形,怕不是这小丫头又在唬人!
“别被她迷惑了,惯会打嘴炮的!”冯天干一马当先,手臂甚至还捞了绳索,就要上前绑缚闫禀玉。不料才走两步,忽然身形扭动,像中了丧尸病毒无法控制一般,手脚极致地扭曲,同时口中发出“唉呀唉呀”的叫声。
“冯天干,你怎么了?”有人问。
接下来,冯氏人群中爆发扭动,面目狰狞,越发像丧尸。相继发作,真的很像被传染,对于说不出所以然的东西,人本能恐惧,一时拿闫禀玉没办法,只守不攻。
他们人多,里外把守,闫禀玉反正闯不出去,得了空就回身检查冯渐微的情况。原以为颓废在地的人已经站了起来,抬臂擦掉脸上青汁,那半张肿脸此时恢复不少,就是脸上糊啦一片脏,显得他有些傻帽。
总算振作了,闫禀玉拍拍他肩膀,安慰句:“大丈夫何患无……无爹,反正你娘是好的,就念着你娘得了。”
话不正经,心是好的,冯渐微没说什么,目光微怔地扫看现场情形。
冯天干扭着扭着不过瘾,居然奔着墙角去蹭,哧啦哧啦地,跟野猪磨树皮一样。冯地支眉角跳动,无语地扯着他的后颈,带到有中医底子的冯桥跟前。
冯桥看冯天干面色,掀起衣服看,确定只是痒痒粉之类的偷袭,“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中了一种虫粉。”
冯守慈眸光渐冷,“好狡猾的丫头!”
他眼神一转,示意冯地支指挥行动。
冯桥喊人将冯天干拖下去,借机劝道:“冯氏正是用人之际,冯渐微也立了功,不能网开一面,让他去守巡防赎罪吗?何必闹这么僵,还竖了一路敌人。”
竖的敌是卢行歧等人,得不偿失。
适才议事厅里,对于冯渐微的处罚,众人持双面意见。按理说,冯守慈是嫡亲,肯定附和轻罚,但他严惩的态度异常坚决:族里上百户人,如果今天这个偷摸明天那个偷摸,哪来的团结可言?今日轻轻揭过,来日就有更多人不疼不痒地效仿,那冯氏就乱套了!
此时,冯守慈依旧道:“家法严正,以肃门风。”
冯桥无奈叹息,“现在是你方占优势,但镇宅兽困不了卢行歧多久,你就不怕那活阎王返身回来,找你算账?”
那边冯地支出声指挥:“他们只是中了痒身虫粉,将不能行动的人拖下去,其余者,拿下他们!”
冯守慈看向顽强抵抗的闫禀玉和冯渐微,没有回答冯桥的话。
前有抓捕,后有追兵,饮霜刀锋利,闫禀玉又不能真砍人,只挡下几记攻击。被围势步步紧逼,她动起歪心思,不若再放一把火,先把眼前围困解了再说。
她边想边忧,卢行歧怎么还不回来?是活珠子那边问题棘手吗?可这里她也快顶唔顺啦!
不想冯渐微身体力行,几张能影响人视线的幻影符散出去,趁对方迷糊之际,拽住闫禀玉,将她带到高台,催促她往上爬。
闫禀玉手抓脚蹬,爬上去时,忍不住说:“这上面摆放的可是你家祖宗诶,你不怕以后下去会被群殴吗?”
冯渐微抱起一怀牌位,见人就砸,得空回:“不是你说,这两面三刀的冯氏不认也罢,这些眼睁睁屁事不管的祖宗牌位还管他们做甚?以后我就尊我母家为亲,届时下阴司就去投靠刘家,我看冯氏能耐我何!”
没想到他真听进去了,破除封建教条,果真是做过青年大学习的新青年!闫禀玉心潮澎湃起来,在高台上行走,大肆提供牌位,给冯渐微大力发挥。
里头迟迟没传出消息,冯式微和蓝雁书以及族老们进来一看,高台之上脚步颠倒,牌位乱扔乱接,祖宗简直满天飞!
满场混乱,蓝雁书看得头晕目眩,族老们更是心梗到差点背过气,真是世风日下,道德败坏!他们纷纷竖指喝斥:“冯渐微!你在做什么?”
冯式微愣愣地追着目光,看到冯守慈脸色铁青,明显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再是冯桥,过于淡面,眼中有股超脱的世外感,好似此心此身已在桃花源。还有他那便宜哥,拿祖宗做沙包,各处开枝散叶,目光矍铄,兴奋到无以伦比。
这样肆无忌惮的情绪十分感染人,长期被压抑的冯式微心底起了丝爽快的微妙感。忽然一个牌位扔到跟前,他捡起,没多思索就随手扔了出去!
有什么从旁边飞过,蓝雁书定睛一看,随即捶了冯式微的背一拳,掩声嚷:“你在做什么?跟冯渐微一样中邪了吗?”
面对母亲的斥责,冯式微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空气清新,世界也挺美好。
就在战况胶着之际,平地突起阴风,在祠堂内肆意狂卷,物品飞空,风刺骨冷,搅乱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双方对抗的局面因此平息下来。
阴风最后停在中央,将冯氏和冯渐微这边彻底隔开。
风息缓缓消减,现出卢行歧衣袂翩飞的身影,他站在高台下,先望了眼牌位中央坐着的闫禀玉。现场这么乱,她应该很是忙碌,不然面颊不会红扑扑的,鼻尖额鬓都积着汗露。看见他时,眼睛一亮,眸中生出一缕哀怨,些许告状的意味。
卢行歧低了低眼,掩下哭笑不得的神色,随后转过身来,面上一片阴云,“冯守慈,纵是你先祖冯乘隼在,也断不敢这样对待我卢氏的人!”
他是赫然将闫禀玉和冯渐微纳为自己人,表明了要保他们。
冯地支他们在拾捡牌位,冯守慈一个眼神,他带着其他人退出祠堂。
冯守慈弯腰给留下的族老深深鞠躬,今夜动乱的起由结果势必要让他们知晓,不然没法交代。
蓝雁书带着冯式微到冯守慈身后,握了握他的手臂,这种时候,越要一家人在一起。
冯渐微没眼看,扭过头去吐舌,恶心这一家三口。
冯守慈看了眼妻子儿子,表情淡淡的,回身面对卢行歧时,眼神不怒而威,“门君,是他们先扰我祠堂安宁。”
“难道不是你先要找他们麻烦吗?”卢行歧可笑的语气。
冯守慈:“门君何必诬陷,是冯渐微犯错要受家法,而他不从族规,我才让人动手将他绑了。”
卢行歧精明地抓住一丝讯息,反唇责问:“那闫禀玉呢?仗着人多去欺负一小女子,她可犯了事?”
坐在高台上的闫禀玉,配合地吸吸鼻子,欲哭不哭的委屈样儿。
冯守慈:“是她强出头,非要插手我们族内之事。”
卢行歧冷笑,“她一凡胎肉体,如何能敌你们术士之家?冯守慈,污蔑栽赃,屈打成招这出,你是使顺手了。”
今晚一通意外,打得冯守慈措手不及,他双手握拳,压抑着气性,“休要胡说!”
握珠在这时赶到,停在卢行歧肩膀,小声嘀咕什么。在祠堂灰暗的背景下,他的眼神渐渐阴翳,阴恻恻地看着冯守慈,“胡说与否,三言两语不堪妄断,那你敢彻查两年前鬼门关口动乱,冯渐微被褫夺家主位置之事吗?”
蓝雁书心脏猛跳,出声道:“今时跟旧事有何关联,你莫要混淆视听,去掀开一件已成定局的事来替你们的作为脱逃。”
卢行歧笑了声,“假如我有证据,能反转这件已成定局之事呢?”
他言语笃定,冯守慈太阳穴突突地跳,预感十分不妙。
“大老爷!大老爷!镇宅兽兽头碎裂,围垅屋防御被破!”
堂外人声急喊,冯守慈只觉额压眼骨,视线朦胧不清。
卢行歧拿走握珠衔来的内存卡,摊开在掌心,字字振声宣布:“这张小卡片里,有两年前冯渐微与黄尔仙同上天门山,以及车内阴阳土如何而来的记录!”
内存卡到手了?冯渐微乱糟糟的思绪里,像有一缕阳光破缝而入,照得他阴暗的内心一角,登时光明磊落。
两年前的宴会上,黄尔仙明明撇清了自己的立场,那阴阳土不是冯渐微动了鬼门关口所踩踏而来的吗?长久的认知推翻,现场爆发哗然。
陈年旧事被翻出,冯式微默默朝蓝雁书靠近,发现她眼中与自己一似的惊惶。
冯守慈脑门滑落一滴冷汗,内存卡什么内容,未可知,卢行歧言辞凿凿,根本是冲着他发难来的。眼看族老们疑声喁喁,他必须先稳定局面,“好了,这事要不要重审,我需与族老们商议,再给门君答复。”
卢行歧欣然同意,收起内存卡。
冯桥沉默着领族老们入议事厅,冯守慈一家随后进入。
混乱的祠堂顿时只剩卢行歧闫禀玉和冯渐微三人。
两年压抑,洗刷冤屈在即,冯渐微倒没那么迫切了,他自发地去拾捡牌位。说到底,对冯氏仍有感情。
“下来吧。”卢行歧伸臂向高台。
闫禀玉累得够呛,手撑台面支起身体,一步步迈下来,“你怎么才来?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如果是指掀翻了冯氏祠堂,卢行歧公平地觉得冯氏活该,“大逆不道又如何?”
走到高台尽头,闫禀玉弯腰扶住他两条手臂,略带敬畏地说:“我怕以后死了,到下面去会被冯氏祖辈围殴。”
卢行歧握住她膀下,抱人进怀,好笑而又笃定地道:“下面是我的地盘,阳世他们欺不得你,去到阴司也不能。”
第108章 恢复冯渐微名声
冯渐微捡了一怀的牌位,堆放高台上,顺便问卢行歧,“对了,你看过内存卡的录像了?”
卢行歧在给握珠施障眼法,嘱咐她去大门落桥,放活珠子进来。看着握珠飞走后,他转过脸说:“未曾。”
冯渐微身体一僵,木木地移动脸,震惊地瞧他,“那你说内存卡里有黄尔仙登天门山,以及谁在车里放阴阳土的记录,惠及兄,这么大的事,你不会是猜的吧?”
“我信你,才如此说。”
冯渐微愣了愣,忽然感到脑子炸裂,双臂抱头崩溃,“虽说内存卡的视频被复原了,但我们还没确定复原到哪里,你信我不是这样信的……大哥,你别搞我。”
闫禀玉在整理狼狈的形象,闻声投去目光,见卢行歧没回话,而是迈步到高台下,扶起一座牌位,独立于众多颠倒的牌位之中。他面向冯渐微,背对着她,声音缓缓:
“高台之上,座无虚席,还有你挤得进去的位置吗?”
“废话!我还年轻,不想死……”冯渐微忽而顿住,低眼望着挤挤挨挨的牌位,宗祠在冯氏代表权力,挤不进去就像他现在的处境。
卢行歧把手放牌位座底,将立好的牌位推翻,发出哐当的碰响。他又扶起另一座牌位,高摆在正中央,“就如你们今日这般,将高台之上的都掀了,你才有路登上去,坐得进位置。”
他的意思,冯渐微懂,“那掀桌之后呢?没有证据,我还是罪大恶极,也碰不到那个位置。”
卢行歧改口,嘴边笑意神秘莫测, “谁说没有?”
这一会变一样的,冯渐微被搞懵了,“不是你刚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