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138节
作者:陈加皮      更新:2025-11-04 18:21      字数:5055
  冯守慈上前狠抽了他脸一巴掌,竖指斥责:“你现在无名无分,别说拿排班表,就连储藏室的符箓法器都碰不得,在冯氏生活二十几年,规矩不懂吗?还做贼去偷去拿,教你的都学哪去了?”
  这至于吗?封建王朝吗?家里的东西又不是金银财宝,怎么就不能碰了?闫禀玉光听就一肚子气,正要上前理论,卢行歧拽住她,低语“再等等”。
  这副局面目前看来冯守慈占上风,但未必不能化作冯渐微的优势。
  来祠堂之前,他们已经让弄璋握珠去找活珠子,不知道还要多久到,只要证据得手,趁冯氏有头有脸的人都在,就能一举掀翻罪名,洗清冤屈。
  第106章 我定叫他烧了你这宗祠不可!……
  被打了一巴掌后,冯渐微半张脸都肿了,五道红指印赫然在上。
  此时晚上八点,冯守慈让冯地支去清点储藏室,看还少了什么。他与族老们进祠堂隔壁的议事厅讨论,要怎么处理冯渐微偷盗一事。
  储藏室已清点过一遍,未免疏漏,冯地支再去一趟,叮嘱冯天干看住冯渐微。他离开时经过闫禀玉和卢行歧身旁,面无异色地点头致意。
  闫禀玉盯着他离开祠堂的背影,印象中这人总是安分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存在感不高,没想到是个厉害角色,让冯渐微栽在他手里。
  冯式微在一旁干站着,频频瞥冯渐微的肿脸,眼中透露出惊疑和不知所措。
  蓝雁书一心关注议事厅的情况,转眸间察觉冯式微乱了阵脚,她低声警告:“祠堂重地,话别乱说,手脚别乱动,待着就行。”
  冯式微哦了声。
  蓝雁书心急讨论结果,出去打了茶水,打算送进议事厅。回到祠堂时,她挑眼望围垅屋大门方向,出神了片刻,才继续迈步。
  祠堂内各人,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到落针可闻。
  木制的祖宗牌位,乌黑沉肃,林立纵横,与被香火熏到发暗的屋脊一起,压抑地倾轧进在场人的心里。
  祠堂里的空气有种古老的灰尘味,以及浓厚的檀香气,让闫禀玉更觉心底压抑。她真不想在这待,一来所谓的宗族教条无视个体尊严,二来她不认可,说实话,滚氏的露天葬只是看起来古老封建,但能寄托信仰,生死观自由,而不是用麻木的条例去拘禁思想。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闫禀玉偏过脸小声说。
  活珠子七点走的,来回花费时间,常规来说,八点前肯定能到了。现在迟迟未归,要不是路上出问题,要不就是被拦在围垅屋的人工河外。
  卢行歧不知从哪变出的饮霜刀,塞到闫禀玉手中,“冯阿渺很可能被绊住了,我需要去一趟。”
  闫禀玉没多问,握好刀,“那你去吧。”
  卢行歧看了眼她,嘱咐:“稳住形势,别让冯渐微再起冲突,也别让冯氏请家法,等我回来。”
  闫禀玉不懂家法是什么,现在没空问,她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一阵阴风卷过,卢行歧消失了。
  之后没多久,冯地支回到祠堂。
  冯天干见到他,如获大赦,“弟呀,我内急,得去一趟卫生间。”
  冯地支说:“那你去吧。”
  冯天干还押着冯渐微背脊,他说:“你来看着大爷。”
  冯地支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大爷不会跑的,毕竟跑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冯天干再心大,也听出这个弟弟讽刺的语意,他直接奉命大老爷,冯渐微这次偷盗是在给他挖坑,要认真追究,他也得被治个失责罪,逐出茂荣堂。估计也是因此心气不顺。
  实在憋不住了,冯天干松开手,走了。
  冯渐微的腰背得以舒展,立即直挺挺地立起来,时间过去,激愤的情绪沉静,理智回笼。他挑眼睨视冯地支,虽跪着,眼神扬起,“冯地支,你好手段,坑我一次不够,还再送我二次。”
  今晚冯渐微行动失败,不知是被他警醒发现,还是早就设的局。细想两次进入他房屋的细节,冯渐微更倾向他之前就发现有人偷潜入室,然后顺势瓮中捉鳖。
  冯地支微微弯腰,谦卑的语气,“大爷严重了,储藏室的东西丢失,我身上皮也要脱一层。今日今时,也是为了工作尽责,说自私点,人不为己……”
  最后那句话隐没在含糊的尾调中。
  冯渐微扯着脸皮,冷哼一声,想表达自己对他小人行径的不屑。但肿起的半边脸实在疼,一扯,就像拽拉着个扎实的老面馒头,僵硬且痛苦。
  “哥!”门口忽来人。
  闫禀玉看过去,先前冯式微离开,一小会又回来了,拿着一块削皮的仙人掌,手指缝里还在滴拉着仙人掌的粘液。这种植物有药用功效,可以消肿。
  冯式微来到冯渐微跟前,单膝蹲低,直接把削皮的仙人掌往他半边肿脸上贴,疼得他嘶嘶抽气。
  有利于自己,冯渐微就接受了,不太甘愿地哼了句:“谢谢了。”
  “没事,哥,你就别惹父亲生气了,消停会不行吗?”冯式微晾着手指黏糊糊的汁液,说道。
  冯式微有着人性基本的自私,但他本性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很多事都是蓝雁书一步一脚印踩好让他跳的。冯渐微能消停,那日后他的错事瞒不住,父亲能舒心地少惩罚一点,所以就这样劝了。
  冯渐微瞪他一眼,“别在我这苦口婆心,我和你的立场,消停不了。”
  冯式微说:“是因为家主之位吗?”
  仙人掌凉丝丝的,冯渐微捂着舒缓的痛脸,没好气地道:“不然咧?”
  原以为冯渐微只是想查清两年前的事,谁知又是为这个,冯式微心底一股憋闷之气横生,天知道他多不想坐这个有名无实的位置!母亲压制他,父亲控制他,他活像个傀儡,连喜欢的女孩子也不能谈。
  “家主之位有什么好的?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
  冯式微真实的苦恼,在冯渐微听来,是赤裸裸的炫耀,他冷笑一声,“那你给我啊!”
  冯式微胸口那股闷气将要喷出来,正想说给就给!可是蓝雁书忽然出现在祠堂,所有的意气用事弥散,唯剩对父母强权的屈服。他息了声,高涨的忿然被泼了凉水,头肩低下去,默默起来走开。
  蓝雁书瞟一眼冯渐微脸上的仙人掌,就什么都知道了,她生的儿子性格懦弱,也吃不得苦,但就一点好,念亲。这不是弱点,在冯氏大家族里,需要这样顾及大家的领导者。所以冯渐微纵然有能,但为人过于冷静,才被冯守慈所忌惮,从而纵容她的行事计划。
  一个冷静的人,在什么时候会崩溃而失去理智?那就是众叛亲离,无上冤屈,一旦失态,恶劣就被深深记住,再如何卷土重来,也就那样了。蓝雁书如此想着,冯守慈带着一众族老踏进祠堂。
  冯守慈步态从容,身后跟着一堆人,浑身的威严作态。冯渐微捂住肿胀的脸,跪姿再正直,也低了不知几等,眼神不觉染上怨恨。也生出怅然,父子一场,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
  族老们退到祠堂下面,冯守慈和冯桥站在牌位下首。
  冯守慈先问冯地支,“族内器物还少些什么?”
  冯地支敛着脸面回答:“只两样,没有了。”
  冯守慈低了低眸,快速瞥一眼手握仙人掌的冯渐微,半张脸红肿沾着青汁,好生狼狈。恻隐之心油然而起,但很快被接下来宣读的处理结果给掩盖下。
  “冯渐微屡次犯族内偷盗之罪,态度恶劣,无心悔改,该当请家法,处以刑罚半日。”冯桥宣布道。
  尽管在议事厅时,大家都知道处理结果,然而当冯渐微真正被宣判,他们无不叹惋。倒不是怜惜冯渐微,而是清楚家法是何等的恐怖。
  就偷个值班表,怎么就要请家法了?冯式微万分惊愕,想向蓝雁书求证。而他的母亲,此时正昂首低视,目光瞥过冯渐微身上,带着一种胜者姿态。
  不解,惊慌,恐惧,接受,最后是自身的无能为力,数种滋味萦绕在喉口,涩得冯式微哑然。
  请家法到底是什么?卢行歧让闫禀玉制止,现场的人闻之色变,是很严重的惩罚方式吗?她满心疑惑,但还是先行上前,挡在了冯渐微面前。身后那人没有因有人出头而感触,原本挺直的脊梁反而深深地矮了下去,头脸低垂,丧气之姿。
  冯渐微刚立功,他以为冯守慈不会对他重惩,倒不是因为父子一场,而是鬼门关口在紧要时刻,需要用人。现在却是这个惩罚,进魔窟半日,少说得去半条命,休息个两三个月都不定得好。
  冯渐微死死盯着祠堂灰黑的地面,泪意灼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回想着,其实早有答案,只是他不想承认。是呀,他逃避这么久,是当时想不出行车记录仪被做了手脚吗?只是不想去推翻昔日假象,所以才逃避地离开冯氏。
  今日,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冯守慈不爱母亲,也不爱她生的孩子。请了最重的家法,是在害怕他查出什么,会让冯守慈的地位不复风光。
  宣布请家法后,冯天干就带人进祠堂,准备带冯渐微去魔窟。
  一群人来势汹汹,冯氏的礼待在这一刻殆尽,闫禀玉云里雾里地,但隐约猜到请家法是一件要命的事。她拔刀挡住上前的人,急声呵斥:“你们想做什么?不就拿个本子,镶金的吗?还是有国家机密,就要受惩罚?”
  那刀锋利烁寒光,冯氏修术法,自然看得出刀刃施了符咒,可灭魂于瞬息,常人被刀伤之,伤口难愈。
  闫禀玉是客,又与家法无关,那刀很瘆人,冯天干等人踌躇不前。
  冯地支上前协商,彬彬有礼道:“闫小姐,你是客,与此事无关,还请让一步。”
  他谦敬地摆臂,做出请的姿势。
  闫禀玉的刀尖指到冯地支面前,手臂绷直,严辞厉色,“客还能比主人大吗?冯渐微不是冯氏子吗?怎么冯氏还要拿他?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铮铮有声,刀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下滑了些许,冯地支惊吓退步,那寒凉的刀刃瞬间割开他宽松的领口。这刀竟如此锋利!削物无声,他后怕地再退一步,连带着冯天干等人也不敢贸然上前。
  冯桥见状出面,调解道:“闫小姐,既是客人,还请别干涉冯氏家事。你且离去休息,我们当什么也未发生,还尊你为上人。”
  看这架势,一个两个都想要冯渐微的命,闫禀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面人多势众,她只有饮霜刀,挡不了多久,于是喊:“冯渐微,快起来,我们一起闯出去!”
  冯渐微沉默着,像是此刻所有的剑拔弩张都与他无关一般。
  这都什么时候了!搞这套伤心欲绝干嘛!闫禀玉真是又急又怒!她抡转刀尖,将欲上前的人给逼退,然后回头一把揪起冯渐微垂头丧气的脑袋,气急攻心地骂:“冯渐微,冯氏污蔑你,要你死,就不是你的家人!你还巴巴地等着受家法,纯种愚昧蠢猪!这两面三刀的冯氏不认也罢,还跪着这些眼睁睁屁事不管的祖宗牌位做甚?”
  冯氏被叫嚣,宗祠被侮辱,冯守慈沉声下令:“拿下他们!”
  是撕破脸皮,也无客人之分了,冯地支等人皆都亮出刀,围成圆逐渐迫近。
  混战在即,冯式微忙护着蓝雁书和族老们出祠堂。
  看来是要硬碰硬了,闫禀玉见冯渐微仍旧一蹶不振的死样,气不打一处来,将他甩到地上,她左手摞走供桌上的烛火,再顺脚踢倒供桌,挡住他们的后背。
  “我警告你们,别过来,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们的牌位!”闫禀玉挥舞烛火,恐吓地做出扔的手势。
  不得不说,闫禀玉拿捏到了七寸,宗祠出差错,他们任何人都担待不起,冯天干向冯守慈投去为难的眼神。
  烛火小,燃烧需要时间,他们人在这,不可能烧得起来。冯守慈态度冷硬,“不识好意,不知悔改,拿下他们!”
  既然谈崩了,闫禀玉也没在怕的,随即将烛火扔到早看不顺眼的牌位台!哐当几下,砸倒几座牌位,但火也灭了。
  冯氏众人都惊讶了,完全忘了反应。
  冯地支先回神,赶忙去捡起牌位,将香烛挪走。
  闫禀玉趁冯氏众人惊愕之际,从腰间一摸,手心瞬间多了几只蛊虫,她右手握刀,左手随时准备,最后放狠话拖延时间,“饮霜刀是卢行歧之物,刀上有他所画符箓,我们即代表他。卢行歧的厉害,你们最是清楚,冯氏要是敢动我们,他回来不会放过你们!届时就不是扔牌位这么简单,我定叫他烧了你这宗祠不可!”
  第107章 果真是做过青年大学习的新青年……
  另一边,卢行歧刚飞出围垅屋高墙,就被四方八位的镇宅兽力量拦阻,他被迫落在围墙上,看到人工河外的活珠子和弄璋。
  冯氏的巡查手未给活珠子放桥板,车无法进入,他下车正高举手机找信号。弄璋徘徊飞绕于河面,仿佛被一道莫须有的障碍阻挡,无法近高墙。
  昨夜出墙,镇宅兽只是起着防御作用,今夜力量强势不少。卢行歧纵身掠高,将整个围垅屋尽收眼底,发现内院点起七处灯火,方位与炎天七宿相呼应。时立秋,阳气收敛,阴气增长,冯氏在利用星卦,加强对天门山鬼门关口鬼气的压制。摄取的阳火也增长了镇宅兽的效用,可谓是一举两得,冯守慈这人不论心计,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凭冯地支不可能识破他的障眼法,其中冯守慈的授意不难猜测,此时妨碍他们的星卦也绝非凑巧。为老不尊的东西,心眼比头毛还多,卢行歧轻蔑地想。
  握珠原本就在院内接应,得到弄璋进不来的消息后,赶紧去找卢行歧。半道碰见,她就跟着来到了围墙之上,正立在卢行歧肩头。
  “哥哥说内存卡已到手,只是苦于无法进入冯氏,那个通话的手机也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信号,所以才耽搁时间。”
  “唔……”卢行歧漫不经心地应着,眼神如猎食的隼一般在黑夜中穿梭。找准方位后,他交代握珠,“镇宅兽的力量一旦衰弱,立即让弄璋将内存卡送进来,冯阿渺暂且不管。”
  活珠子在冯氏不会有事,内存卡最重要,冯渐微还押在祠堂,现在按部就班,决不能出一丝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