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165节
作者:陈加皮      更新:2025-11-04 18:21      字数:3955
  卢庭呈低眼,右手抱住酸菜坛,左手转臂找污渍,“不知何时沾到的,不碍事,回去就换了。”
  接下来又是沉默。
  说一句,回一句,卢庭呈挺寡言,跟刚认识卢行歧时一样,但他瞧着是温文尔雅,不似那鬼阴暗冷面,满腹利用和计谋。
  闫禀玉从不计较话多话少,活络气氛道:“你昨天去了大坡镇?”
  “嗯。”
  “那里真有金矿吗?那不是官家所有,民间怎能私探?”
  卢庭呈忽而转脸看闫禀玉,也不知是她说得不对,还是因为其他。
  “大坡镇没有金矿,只是矿石颜色带金,被误传了,那只是黄铜矿。”
  闫禀玉哦了声。
  或许提到感兴趣的领域,卢庭呈开启话题,“我卢氏术法中有一门冶炼术,其他的我比不过我哥,但这门我修得最好。棠棣金铺出的金锭纯度比市面上的高,那是由我汇总的方法提炼而成。这次去大坡镇,也是官府请我去甄别矿质,并非是我私探。”
  卢行歧也会融金,大约就是这个冶炼术。闫禀玉题外话地想起什么,问:“那你今天碰过黄铜矿?”
  卢庭呈点头,“我带回一些放在踏虚堂,平时冶炼用。”
  在酸性条件下,铜会发生化学反应,生成氯化铜,氯化铜为绿色物质,所以他袖口的铜绿色就能解释得清了。很奇妙,闫禀玉居然将百年后的科学运用到清朝人身上。
  “那个袖子污渍得快些洗去,不然久了难清洁。”
  闫禀玉忽如其来一句,卢庭呈愣愣的应:“是。”
  回到卢府,和卢庭呈分开,闫禀玉径自回四宣堂。
  卢行歧可能在他阿爹那边照顾,人不在,闫禀玉住了两天,自来熟了,自己拉铃唤婢子换水,好好地泡了回澡。
  月上中天,卢行歧才回,没去净身直接进卧房,在窗边床榻见到在看书的闫禀玉,撑手在榻上,弯腰亲昵地用脸去蹭她。
  他身上有微微酒气,和清洌的柚叶香氛,与他奔走发热的气息相混,显得攻击性十足。闫禀玉都洗过澡了,不喜欢过上这样强烈的味道,用手推开他的脸,“别闹,洗澡去!”
  卢行歧偏脸,唇亲过她掌心,高兴声:“我去沐浴,你等我。”
  大约半个小时,卢行歧带着一身干净清爽的味道回房,一来就蹭到榻上搂住闫禀玉。她捧起他俊洁的脸,主动送上一吻。
  卢行歧心喜地回应,舌尖却被压着渡进一颗糖,她放手人离远,笑眯眯地瞧他。
  “喜糖,好甜,沾沾喜气。”
  他抿进带着她味道的甜,笑眼回:“确实甜。”
  其实闫禀玉这样做是有自己的小九九,饴糖抿完需要时间,之后还要去漱口,忙着忙着,就夜了,他也不能像昨晚那般作弄她。届时她还可借漱口之名,躲楼上睡觉去,独善其身。
  想法挺美,闫禀玉重新拿起书看,她对术法不懂,只是喜欢卢行歧的批注。这些批注时而正经,时而充满情绪,像日记,她乐于窥探。
  这种行为,卢行歧也有过,在闫禀玉的书桌上。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事件重合,心情也共,缘分真妙不可言。书掩着脸,她偷偷笑了笑。
  卢行歧看不见,她半卧在床榻里侧,他就枕臂躺在她身旁,烛火的暖光安静地映着两人,真有种世事安好的滋味。他享受此刻,乖乖地吃糖。
  看完数页,闫禀玉拿开书,视线投到卢行歧脸上,觉得他今晚乖巧得可爱,就大发善心搭理一下他,“对了,卢贞鱼会相命吗?”
  他说:“会。”
  “那他知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知道。”
  那就奇怪了,今日卢贞鱼那番话是在安慰新娘子吗?还是说大喜日子要说吉祥话?
  卢行歧支手肘侧起身,盯着闫禀玉,“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奇怪而已,没必要扯出来讲,闫禀玉摇了下头,“没什么。”
  她又聊起其他,“下思文村那里,下禁制后还要怎么做?”
  “等着便罢。”
  闫禀玉转过身,面向卢行歧说:“就干等着?我们时间不多诶。”
  卢行歧一手搭她腰际,有一会没一会地揉捏着,向她解释自己的计划,“种生基并不是一劳永逸,邪术未成,还需返回施法,我们只消在此间等候。今早我让洞玄去找出其余生基地,再由他设阵法陷阱,阵中有阵,以防妖人识破禁制逃脱。”
  他计划周密,闫禀玉无需怀疑,“在过去,妖人是几时去的下思文村?”
  卢行歧只道:“这数日宁静,真正波谲云诡是在十日后。”
  那也没几天清净日子了,闫禀玉躺下,他的手臂自然地穿过她颈弯,将人揽靠过来,环抱住。
  “今天我身边坐着的是从敬的女儿从黎,席间我还跟踪了她,听到从敬让她与你二弟议亲,想生下卢氏的下一任门君。从敬似乎很眼馋拘魂幡。”她提了一嘴自己的发现。
  “不论其他,但凡知晓拘魂幡的术士,无不觊觎的。”卢行歧说。
  “那还是情有可原啰。”闫禀玉问,“你觉得从敬有嫌疑吗?”
  卢行歧抱紧她,将脸埋进她稠密的发丝间,贪恋而痴迷嗅闻属于她的香气,“还未到定论时,恰好趁着这几日去深入探查。”
  ——
  遁前生五日,在现实就是半天。
  昨夜冯渐微守夜,让活珠子休息。活珠子大早来换班,好让冯渐微去睡觉。
  换班的同样还有冯式微,他也守了整夜,跟冯渐微汇报,“坐骨林外暂时没动静。”
  冯渐微明白,交代:“换班后蓝家主力转移到这里。”
  这里,就是安置闫禀玉神魂出窍的本体的房间。
  冯式微:“我清楚。”
  “好。”冯渐微打个哈欠,拍了拍旁边活珠子肩膀,“阿渺,白天就靠你了,有事让握珠找我。”
  活珠子:“哦,知道了。”
  冯渐微等人走后,活珠子拖了张凳子,直接坐到“熟睡”的闫禀玉床前,大有一种谁要害她,就从他尸身踩过去的气势。
  第130章 (小修) 牛郎织女隔银河
  依靠卢行歧留下的隐昼符,握珠能够短时间在白天出现,她飞在闫禀玉脸旁,见到她日趋红润的脸蛋,奇怪道:“哥哥,姐姐睡着了不能吃东西,怎么气色还越来越好了?”
  活珠子扭头看,也发觉经过一晚,闫禀玉的脸色更红润。他动脑子想,遁前生是回到过去,是虚幻空间,就如身处梦境一般。
  “或许她在做美梦吧。”这是活珠子唯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释。
  握珠哦了声,然后落在床沿,晃着脚坐好,“我好久没做过梦了,做美梦真好,美梦成真更好……”
  握珠叽里呱啦地说一堆,活珠子如耳旁风过一言不发,只管睁大两眼盯住门口,谨慎认真地实践对冯渐微的承诺,不让任何可疑人士靠近闫禀玉。
  ——
  卢行歧说的探查是在三日后,他们在遁前生里的第五天。
  卢贞鱼婚礼那日,从敬就向卢谓无邀约,请卢氏两府人去他郊外的避暑别庄消暑。
  听说那座别庄背靠山泉眼,以潺流做造景,再经设计,溪水曲径引入居室,自然清凉。流水旁置蒲甸茶几,可直接取水煮茶,观景品茗,好不雅致。
  更绝的是,每间居室都有引山泉入浴的浴室,这对每日还要请人抬水换水才能洗漱的闫禀玉来说,简直太方便了!刚得知要坐两个时辰轺车去一个山下别墅,她还不太乐意,因为马车劳顿,当听到从氏的避暑别庄这么新奇,就产生了兴趣。
  一大早,萧良月的近身嬷嬷就给闫禀玉送了新衣和新饰品过来。也许因为要出门作客,送来的衣服颜色鲜妍,且是放量大的形制——岱赭色镶边上袄,淡雅拼色褶裥的月华裙。头饰是两支蜻蜓点翠辑珠发簪,两缕触须顶着如点月华的米珠,颤颤巍巍,灵动可爱。
  并且很贴心地没有准备耳环手饰那些,因她没有耳洞,也不习惯在身上套镯子链子。
  嬷嬷送完东西就留了下来,帮助闫禀玉梳头。她端正坐好,从镜子里窥到嬷嬷的眼色,老往床上飘,好似在找什么蛛丝马迹。
  “嬷嬷,你在看什么?”她直接问了。
  嬷嬷满布皱纹的脸一抖,手也晃了下,略微慌声说:“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姑娘是个随性大气之人。”
  闫禀玉余光落在没叠被的床上,心想:她这两天在楼上睡的,睡相不老实,所以床单有翻滚的折痕。嬷嬷想是察觉了,还讲这么好听。她讪讪回:“嬷嬷,你别笑我了。”
  嬷嬷愣了愣,赫然一笑,觉得女娃子口直心快,不是那等曲折城府之人。
  “没有笑,老身在夸姑娘,是落拓不羁之人。”
  闫禀玉也不委婉了,露个笑脸接受。
  这次梳发还是挽了蚌珠头,不过下了巧思,发缕分做两边,梳的双侧发髻,各簪一只蜻蜓。身动簪晃,很是俏丽,与今天的妍色衫裙相衬。
  梳好发髻,嬷嬷就离开了。
  府门前,轺车已备好,齐整停了五辆,两辆载物,三辆载人。萧良月一辆,卢庭呈一辆,卢贞鱼夫妻一辆。
  各房收拾的衣裳家活都送上后面的马车,萧良月早等在轺车内,随行嬷嬷坐在她侧下位置,与她私声些话。
  “二层的卧房有居住痕迹,想来是分开就寝的。”
  “那便行。”萧良月点点头,心里高看了素日离经叛道的卢行歧一眼。
  “那姑娘,是个豁达大方的女子,能容门君跋扈难训的性格,着实般配。”嬷嬷不免夸赞句,顺带贬低自家小主子。
  “能入得了惠及眼里的,自是他喜欢的,觉得好的。”萧良月今日一身沉稳的三蓝绣乌青色长袄与马面裙,梳端庄的三绺髻,脑后发丝抿得油滑水亮,人需得端坐,才能保持仪容优美。早起乏了,她撩开车壁湘帘,想看看那几个孩子到了没有。
  先是见到卢贞鱼夫妻,向第三辆轺车走去,再是卢庭呈,眉目清淡地往走向第二辆轺车。卢行歧和闫禀玉最后出府,月华裙褶裥纷繁,在姑娘轻快的步履间,翻出了层叠颜色,花朵般俏美。耳后发髻停了两只活灵活现的蜻蜓,颤晃似飞,再无其他首饰,清简而添天然的女儿色。
  萧良月望着闫禀玉这身装扮,开颜道:“还是珍珠衬少女,金银的落俗。”
  嬷嬷附言:“得是小姐挑得好。”
  萧良月笑了笑,她也是姑娘过来的,自是清楚如何打扮。
  闫禀玉在一排轺车前驻足,回头问卢行歧,“我要上哪辆车?”
  骑马一个时辰她都受不住,自是要坐车的,卢行歧认出萧良月的车,眼神指第一辆,“这里。”
  嬷嬷听到声音,打起车帘想下去扶闫禀玉上车,不料刚露半身,看见俏皮的姑娘踩着马杌跳了上来,再稳稳落定。
  可把嬷嬷吓了一跳,忙牵住闫禀玉,“姑娘当心些。”
  “没事!”闫禀玉豪迈道,弯腰进车内,见到萧良月后,爽快地打招呼。
  “世婶好。”
  “诶。”
  嬷嬷转身时,余光瞧见卢行歧踏步过来,屈指叩车壁。
  几乎是第一声闫禀玉就掀开湘帘,手臂探出窗沿,默契地问:“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