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深深寒      更新:2025-11-04 18:40      字数:3151
  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那样也太不像个哥哥了。
  何向辜点头,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祝千行得以被允准进去他的卧室。
  临窗的位置放着一张崭新的学习桌,祝千行在山窝里数星星的时候突发奇想买的,何向辜收到货以后他才知道这东西需要自行组装。
  “挺结实的,你装的不错嘛。”
  祝千行搬了把椅子仰坐在边上,脚跟磕在桌腿的升降架上,说出来的话莫名激得桌前正襟危坐的何向辜腰身一直,坐得更板正了。
  何向辜从书包里掏出一摞东西放在祝千行面前,低下头来继续写他的物理卷子。
  “物理、数学,还有今早布置的作文,这才假期第二天你就把作业都写完了,那现在在写什么呢?”
  祝千行又开始不好意思了,他人虽然在家长微信群里,但因为工作忙碌和祖国的幅员辽阔导致的两地时差,总是不能第一时间传达老师布置的作业,也不知道祝千行是怎么自己找人问出来的附加作业又一早就写完了。
  卷子被竖起来展开在祝千行的跟前,他这才看清小孩儿在自己做真题训练,这不在老师千叮万嘱要家长监督孩子完成的作业范围内。
  “哦哦,那我帮你检查一下吧。”
  祝千行随手翻开一本练习册,在小孩儿还是不太好看的字体里揣度他的做题思路。
  何向辜拖了半年才上高一,这半年里祝千行买了大把字帖勉强把小孩儿野蛮的字体纠正回来一些,现在看着倒是顺眼许多。
  翻着翻着,从练习册里掉出来了一张粉色的轻薄再生纸来。
  “高三动员会通知……要开家长会了吗?”祝千行扫了一眼上面的日期,恰好是中秋假期后的第二周,何向辜一直没说,大约是怕他又像之前那样,待两天就走了。
  “这次在家待一个月。”
  祝千行话音刚落,写作业的何向辜立刻停笔转过身来,看见他手里捧着的粉色通知单,脸上溢着说不出的喜悦。
  小孩儿的四指并起来,掌心在半空中弯了一弯。
  可以吗?
  何向辜眼神小心翼翼,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着高度,看得人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祝千行读懂小孩儿的手语,咧嘴笑了一下:“当然可以。”
  小哑巴得到回复,高兴地收起通知单,动作到一半,又伸手开始比划起来,眉梢也因此而紧皱。
  表情有时候也是手语表达的一部分,祝千行还是近来才知道的。
  “你问我祝千帆怎么办?他有他妈妈呢,用不着我。”
  祝千行的脸色在他比划出“弟弟”两个字以后就不太好了,祝千帆和他在一所学校,何向辜看他一脸的沉重,以为惹了人不高兴,又开始惶恐起来。
  “我没生气,就是太累了,你写作业吧,我看着你。”
  少年听话地坐正继续伏案,只用余光扫着一旁的人,祝千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练习册。
  过了一会儿,练习册朝上的那一页许久不动,何向辜抬头,祝千行已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
  祝千行的确是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何向辜方才的惶恐神色,和当初站在他家门口时一模一样。
  他没想到公司业务紧俏,连实习期的新人也要出差。他相完亲不久后,就被派去了西北出外业,这一去就是三个多月,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入冬时节了。
  当时去的匆忙,他完全忘了卫衣和小哑巴那件事,拎着包跟上科室里的前辈就坐火车往大西北去了。
  这次去的是个光伏项目的前勘现场,祝千行的脑子被嘉峪关的风吹得要干透了,每天睁开眼就是背上仪器跑现场,辽阔的西北大地上毫无遮挡,直照的阳光把他晒得不成样子。
  回来之后放下仪器的第一件事,祝千行只想回家好好洗个澡。
  只是他刚爬完楼梯,就看见一个人在他家门口站着。
  老旧的楼道不怎么透光,祝千行跺了跺脚,惊了不太灵敏的声控灯,也吓了那人一跳。
  祝千行看清了他的脸。
  白净,好看,头发比之前又长了许多,鬓发已经能挂在耳后了,看样子这一百多天里压根没去剪过。
  被人用惶恐的像虎鼬一样的眼神望着的时候,祝千行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他当时心里想,这小哑巴时隔三个月还能再来,难不成那件卫衣是金子做的?
  第3章 再寻哑巴
  “抱歉,出差忙忘了,我这就把衣服拿给你。”
  祝千行满怀歉意,顾不上去接他递过来的衬衫,背着差点把小哑巴蹭倒的登山包去开门,结果老旧的防盗门偏偏在那一刻开始抗议,他努力许久,没打开门不说,“咔哒”一声,钥匙还断在了锁孔里面。
  “你稍等一会儿,我叫开锁公司来。”
  祝千行随即在贴满小广告的防盗门上随手找了个好几个“8”的号码打过去,报了地址。
  刚放下手机,胳膊就被人拽了一下。
  小哑巴的两只手比划着什么,祝千行看着他一会儿伸指头一会儿摸脸,读不懂手语,只以为是小孩儿在担心要不回衣服,赶忙向人保证:“放心,等会儿门开了,我肯定把卫衣还给你。”
  小哑巴一听,比划得更快了,脸色也跟着着急起来,两只手在半空中飞绕,快得要擦出火星子来。
  “什么意思,这是手语吗?”
  压根不懂手语的祝千行也跟着干着急,抓耳挠腮了一阵还是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干脆把被风吹得有些粗糙的掌心摊在了小孩儿的面前:“我记得你会写字来着,你想说什么,写给我看,好吗?”
  小哑巴一瞬错愕,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细长瘦削的手指捏着祝千行的手腕抓得死死的,另一手伸出食指来在祝千行的掌心轻轻划拉。
  祝千行刚从外面回来,掌心微凉,小哑巴穿得单薄,指尖也微凉。
  “我不是来要衣服的……”
  祝千行从小孩儿歪歪扭扭的比划里一字一顿地品读他的话语,手腕短暂被松开之后,叫人一直夹在大臂和身体中间的衬衫塞进了他的怀里,小哑巴又写:“还给你。”
  他指了指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又指了指祝千行,再次弯了弯大拇指。
  小孩儿不是来要那件卫衣的,他只是想把祝千行的衣服还给他。
  祝千行很久没回家了,他不相信小哑巴只来这么一回就能恰恰好和他碰上。
  更为可能的情况是,三个月里,小哑巴无数次敲响这扇没人开的破旧防盗门,只为了物归原主。
  祝千行愣住了,他看向弯动大拇指的小孩儿,少年的身上罩着一件和那天借给他穿的同样宽大的衣裳,胸口还有校徽的图案,但上面的校名根本不是当地的。
  倒像是什么人捐来的不要的旧衣裳,被一个身板瘦削的孩子视如珍宝一样洗干净罩在身上。
  小孩儿脸上挂着笑,清澈的瞳孔流露真诚,对着祝千行鞠了个躬,起身要走。
  不知被何等莫名的情愫推动,祝千行一把拉住了他,
  被掣肘的少年顺势转头,他猝不及防对上了那样一双什么杂念都没有的眼睛,心里的棉花堆像是压进了一块铁秤砣,高高低低,没个平坦的地方。
  “卫衣还是要还给你的,而且……陪我等会儿吧,这儿的声控灯时好时坏,我怕黑。”
  祝千行酝酿出一个谎言,他在夜幕降临后的荒野风餐露宿,却惧怕此刻头顶闪烁的明灭灯光。
  小哑巴信了。
  他真的停下了离开的脚步,走回祝千行的身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发丝随着脑袋的晃动而从耳后散出来,罩在宽大校服里的整个人像是恐怖片里长发飘飘的鬼魂,头顶的灯泡又开始闪烁,一时间,祝千行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更骇人了。
  祝千行放下背包,又把掌心伸到了小孩儿的面前:“我们来聊天吧,我用嘴巴说,你用指头写。”
  小哑巴点点头。
  和风沙作伴一百多天没怎么说话的祝千行又打开了话匣子。
  他问一句,小哑巴就写一句,少年尚且柔嫩的指尖在他有些粗粝的掌纹里滑行,触感如长途跋涉的旅人赤裸的双足趟过荒草,在麻木里摩擦过一些别样。
  “你每天都来这等我吗?”
  【不是,下雨天就不来。】小哑巴一笔一划地写,大约知道自己字写得不好,因而努力想写清楚些让祝千行能辨识。
  “为什么?”
  【没有伞。】小哑巴眨眨眼睛。
  “咖啡厅给的钱不够买伞吗?”
  【没去了。】小哑巴犹犹豫豫,三个字拖了很久才写完。
  那天咖啡厅的主管把一张储值卡递给祝千行赔罪,他并没有接过来,只是嘱咐人要善待小哑巴,就匆匆离开了。
  拍桌子的暴发户恶人先告状打电话报警,警察来了,给已经离开的祝千行打电话了解情况,祝千行在电话里讲的明白,还额外说了不关小孩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