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梦中人(上)
作者:
弗里敦的小柏林 更新:2025-05-18 13:13 字数:3563
“再说,我哪里胡说了?这个表姑娘,怕不是第几个了。前几次带来的,还想着走我二哥那条道儿,结果被二嫂识破,破财免灾才算了事。这回倒好,直接盯上了大哥。也亏了大哥这阵子心思都在病榻上的大嫂身上,才没被牵着鼻子走。要不然,早就叫人连夜打包扔出去了。”
温钧野撇了撇嘴,语气愈发轻慢,“依我看啊,下次再来个亲戚姑娘,恐怕就得巴巴地缠上我了。哼,我眼里可揉不得沙子,谁若敢撞上来,我可不陪着演这三堂会审的戏码,直接动手打出去就是了。”
他这番话说得倒是轻巧,但蕴着少年气与一丝狠意,说到底,他不是不明事理,只是性子直、心肠硬。
赵夫人听了他的,无奈摇头,只是虽然口中未说,心里却隐隐认同了几分小儿子的话。她叹息道:“你说话从来不知轻重。可是这话虽粗,却不失为理。我也没想到他们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做。可你说,我又能如何?亲戚上门,难不成连面都不见,就打发出去?真要传到天家耳中,还不知怎么说咱们,兴许会咱们飞黄腾达之后,便薄情寡义,把旧亲故人全都踩在脚下了。”
说到这里,赵夫人眉间又结出几丝愁意,靠在榻上捶胸顿足。
蕙宁站在旁边静静聆听,眸光沉静,波澜不惊,仿佛都是外人的事,她是不在意得。最后,她轻笑,声音柔软温和,劝慰着婆母:“娘,您还是先歇着吧。天色不早了,睡一觉也许就雨过天晴,万事好商量。”
赵夫人闻言,终究是点点头,吩咐嬷嬷们打水熄灯。
回到房中,屋子里燃着银丝炭,炉火温温软软,仿佛能将夜的清寒驱散,温钧野的心情也稍稍缓和了些。檀云刚替蕙宁换了衣裳,蕙宁便问道:“那位训容姑娘,情况如何了?你去看过了?”
“去过了。”檀云给她收拾着收拾匣子,“她还在那儿跪着,不过看着已经东倒西歪了。我让绛珠守在旁边。姑娘知道的,绛珠那性子,才不会心软。”
蕙宁听罢,正要取下耳边明月铛,微微一顿,似是想起什么,又缓缓回身,对温钧野道:“你去看看她吧。”
温钧野正悠哉地躺在榻上,一手抓着瓜子仁儿,一手抓着剥好的花生,听她这么说,脸都垮了下来,粗声粗气地说:“不去。我才懒得理她。今儿你就不该手软,让她好好跪着,连水也别给,饭也别送,看他们那一大家子人怎么灰头土脸地滚出去。”
蕙宁却只笑着看他,不言语,从他手中捡起一枚花生,凑近他的脸,在他唇角轻轻一吻。
温钧野一愣,难得红了耳根,正要将她揽进怀中亲热,蕙宁却像只水中游鱼似的灵巧避开,声音里带着三分撒娇七分诱哄:“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就去看看。顺便……送点热饭热汤过去。你好歹也是他的表哥,娘亲也说了,亲戚不能不管。”
温钧野被妻子一通软语哄得晕头转向,脑子里仿佛被温香软玉揉成了一团,哪还分得清东南西北,嘴里仍嘴硬,人却已经坐了起来换了件衣服:“我可不是心软,是你哄的。”说罢,乐呵呵地叫了南方一道,往院外去了。
训容伏在门边,听得脚步声近了,肩头骤然一震,本能地往后缩了缩。绛珠从旁伸手将她扶正,语气却不带一丝温情:“表姑娘,您别难为奴婢。奴婢也是照章行事。就算应付得了三少奶奶,也应付不了国公府夫人。您还是跪好吧。”
训容脸色苍白,唇瓣微微发青,声音带着哭腔:“可我……真的撑不住了,我到现在都没吃过饭……姑娘行行好,先让我吃几口饭也行啊。”
绛珠原还想再说,却见南方捧着一只食盒走近,里头还腾着热气,清粥小菜俱全,虽说简单,却热腾腾、香喷喷。
南方还特意交代一句:“三少爷吩咐的,说三少奶奶心软,怕姑娘撑不住,特地让送一口热饭来。”
训容眼圈霎时红了,有委屈,有难过,也有怨恨。她连连磕头谢恩,磕得咚咚作响,一时之间泪水夹着夜风,打湿了鬓角。
她抬头时,却看到南方身后,还立着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温钧野。
他眉眼间带着一点倦意,嘴角却含着懒洋洋的笑。那笑像风里的一点火光,看似漫不经心,却不知怎的,便勾得人眼都移不开去。
方才在厅堂间,他虽俊秀,却一脸冷漠,笑得阴阳怪气,简直像只披了人皮的夜叉,好看归好看,却叫人发怵。没有大少爷那样端方清朗,也不似二少爷温润如玉。
可此时此刻,他眉间笑意柔了几分,脸色温了几分,倒是显出几分少年气息,英气十足,又隐隐带了些与他平日不同的温和。
哪怕只是站在夜色里,姿态不经意地一侧,身影便削瘦清俊得像从画上落下来的。
训容呆了呆,心中酸酸麻麻的一阵发涨。
可温钧野看都未曾朝她瞧一眼,转头便同南方道:“行了,把饭给她送过去吧,吃完了也别吵,跪就跪踏实了。”
语气懒散,却句句冰冷如霜。
翌日清晨,天刚透亮,蕙宁便与赵夫人一道去了正厅,空气沉闷得像压了块铅。训容跪了一夜,膝盖已肿如馒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低垂着头,头发松散,鬓角有泪痕未干。原本娇俏的脸上,添了几分病态的柔弱,眼睫轻颤,楚楚动人。
淡扫蛾眉,梨花带雨,竟是别有一番病美人模样。
训容听见温钧野进门的脚步,原本低垂的眼眸轻轻一抬,带着试探的羞涩,眸中竟浮起一层水光,有好奇、有倾慕,还有隐隐的讨饶之意。
赵夫人坐在上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神冷如霜刃。训容抖了一下,连忙又将脑袋低了下去,身子几欲埋进地里。
表舅母带着丈夫站在下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我今日只说一遍。”赵夫人缓缓开口,语调不高,却带着威严,“亲戚是亲戚,规矩是规矩。温家和赵家脸面不能坏,国公府的门风更不能坏。你们一家既然进了这道门,就该守府里的矩。”她顿了顿,目光凌厉地扫过那一对夫妇:“再有下次,不光是训容,我连你们一门老小都要请出这京城,永不许再踏进温家一步。”
赵夫人有将门之风,只一番话下来,铿锵有力,表舅母双腿都有些发软。
“谢……谢夫人宽宥。”表舅母也跟着挤出几滴眼泪,“是我们家教不严,是训容年幼糊涂,冲撞了长辈,还请您和三少奶奶大人有大量。”
赵夫人目光不动,冷冷道:“训容由你亲自带去给大少爷和康安郡主赔礼道歉。磕头请罪,一个都不能少。”
表舅母脸色变了变,却不敢反驳,只得连连应下。
厅中气氛一时凝重如铁,只有檀香一缕缕绕在窗牖之间,像是也不敢出声。
蕙宁坐在赵夫人身侧,原本一直沉默,此时却温声开口,语气轻缓:“娘,训容妹妹也不过年岁尚幼,一时糊涂。念在她悔意已深,又受了冻,也算受了教训,便别太动怒了。家门口的事,总是内断于家。”她说着,又朝训容略略颔首,像是在替她说情。
这话虽软,落在耳中却极得体,既保了府中颜面,又不显心狠手辣。
赵夫人瞥她一眼,终是点点头:“也罢,到底是家和万事兴。这次既是三少奶奶说情,便给你们一个体面。下不为例。”
表舅和表舅母原以为这一回是彻底失了脸面,不想蕙宁忽然出言相助,顿时眼前一亮。表舅母忙不迭上前拽了训容一把:“还不快谢过三少奶奶!”
训容本跪得腿软,听了话赶紧磕头叩谢,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看着倒真有几分可怜相。
蕙宁却连连摆手,唇角挂着温婉的笑:“不若这样吧,训容妹妹这几日便来我院里住一阵。我们院子靠着西角门,离大嫂那里远些,也省得再有碰面,彼此尴尬。”
赵夫人皱皱眉,神色间似有迟疑,终究没出声。蕙宁轻轻扶住婆母的手臂,温声劝慰:“娘,训容妹妹到底是客人,我理应尽到东道之情。这也是媳妇该做的分内事。”
话说得体面,面上又是恭敬贴心,赵夫人虽仍不甚情愿,却也不便再拂了她的意,轻哼一声,终算点了头。
表舅夫妻见状心中大定,眼里顿时泛出亮光,连连称谢:“三少奶奶宽仁,训容这孩子也算有福气。”
一行人散去后,蕙宁便亲自挑了屋子。她选的地方倒也别有深意——不近主院,却也不远离自己与温钧野的卧房,屋内陈设简雅却不失体面,漆几描金,旧物皆是府中前朝遗藏,低调却极贵重。
温钧野回来一看,便皱着眉头冷哼:“怎么给她安排到这儿来?离我书房不过几步远。”
“这边清净。”蕙宁柔声答,唇角一弯,回眸望着他,“况且,她年纪小,又刚受了罚。膝盖都肿成那样,总不能真撵她出去吧?说出去也难听。”
傍晚时分,训容被安顿妥当。蕙宁亲自来探,屋里炭火正旺,一炉桂花香悄然袅袅。她将一套新裁的冬衣交给绛珠:“替表姑娘换上,别着了凉。”她还煞有介事地与训容说:“有什么不妥的,我和三少爷你都可以问,就当在自己家里头住,别拘束。”
训容小声道谢,眼中却浮起几分错愕。她本以为三少奶奶是个不近人情的,哪知竟如此体贴周到,心里莫名升起几许复杂情绪。
(和大家说一件很倒霉的事情,我电脑出了点故障,小说之前刚写完的存稿找不到了~~~所以我今天就只能一更了,明天估计也是一更,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