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狮侯爵
萨格瑞恩收到情报,至高院残党在M34星系出没,并且人数众多,他搁置了手里的工作,立马动身前往。
M34星系,人类共和联邦疆域的边缘,与神圣帝国遥遥相望,像一颗被遗忘的尘埃悬浮在黑暗的绒布上班,这里的恒星光芒黯淡,连带着星系里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洗不掉的灰。
情报显示,神圣帝国至高院的残党曾在这里活动,而他们的据点,是一家医院。
废弃的市立医院在M34主星上静默矗立,犹如一具被剔净血肉的巨大骨骸。
冷风裹挟着铁锈与辐射尘的味道,吹得衣摆猎猎作响,萨格瑞恩站在悬浮车边,竖起的衣领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只余下一双死气沉沉的灰色眼睛,审视着眼前这栋破败的建筑。
医院的自动门早已失灵,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入口,仿佛巨兽垂死的喉咙。
萨格瑞恩踏入其中,皮靴踩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血腥与霉菌混合的诡异气味。
他像一道幽灵,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厅,径直走向地下。
地下负一层,应急灯在走廊尽头投下惨绿的幽光,将墙壁上剥落的涂层映照出斑驳的鬼影,这里已经被搬空了,文件柜敞着空洞的门,地面上散落着被踩得粉碎的数据芯片和纸张。
萨格瑞恩的灰色眼眸扫过地面,轻微下垂的眼角让他看起来,总有一种懒得睁眼的疏离厌世,但这层慵懒之下,是情报头子无与伦比的敏锐。
他蹲下身,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指尖轻轻拂过一层薄灰,他看到地面两道深浅不一的拖拽痕迹。
这里分明被两次翻找过。
一次仓促而暴力,另一次则更加细致,换句话说,在他之前,还有人来到这里。
他又仔细辨认了最新留下的脚印,是一男一女。
他心里有了判断,警惕性瞬间提至顶峰,整个人仿佛一柄归鞘的利刃,收敛了所有多余的气息。
萨格瑞恩没有走常规通道,而是找到了通往地下二层的消防楼梯,铁门被他用巧劲推开,只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吱嘎”声
地下二层的情况与楼上如出一辙同样被搬得一干二净,同样也有着二次翻找的痕迹。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探查时,不远处的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指示灯由红转绿。
金属门即将开启的预警声,像一根针刺破了死寂。
萨格瑞恩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他甚至没有丝毫助跑,足尖在地面一点,修长的身躯如一只没有重量的灰色蜘蛛,悄无声息地飞身而起,双手双脚稳稳地攀附在天花板纵横交错的钢架管道之上。
他将身体缩进最浓重的阴影里,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与冰冷的钢铁融为一体,存在感降至最低。
灰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住了那扇缓缓向两侧滑开的电梯门。
“这里已经找过了,都是些废纸,一点用场都派不上。”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疲惫。
一个穿着白色大褂、扎着高马尾的清秀女人走了出来,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数据终端,眉心紧锁。
萨格瑞恩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他在绝密情报中见过这张脸。
神圣帝国皇家科学会的首席研究员——帕鲁莎。
帕鲁莎身边还有一个人,恰好处在萨格瑞恩视线的盲区,他只能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音色明朗,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慢:“调人过来,把这里的东西全部都带回去。”
“现在知道着急了?”帕鲁莎长长地叹了口气,“也就幸好太子殿下还在母巢前线,不然我们两个早被挂上绞刑架,晒成干尸了!”
“怕什么?”那声音漫不经心。
“你早就想造反了,你当然不怕,但我不一样!我怕芙蕾雅的预言成真,以后就再也不能好好搞科研了。”帕鲁莎抱着手臂,在空旷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我是真搞不懂,芙蕾雅为什么非要搞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好好活着不行吗?明知道殿下有……”
“芙蕾雅因为预言死了,你也想?”那个声音冷了下来。
预言?萨格瑞恩默默记下来,继续竖起耳朵聆听。
“我不想。”帕鲁莎立马摇头,“没有破解异形的生命密码前,我绝不会轻易下线,我现在就希望太子殿下顺利归来,不不不,殿下这会儿可千万别回来……”
她停下脚步,赶紧双手合十,做出一个祈祷的姿势,碎碎念道:“诸神在上,保佑那位不遭患难,不受艰苦,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着,直至我们找到她!”
萨格瑞恩捕捉到帕鲁莎口中的“ta”,星际时代通用语,男女代称都是同一个发音,他一下子无法断定帕鲁莎口中的“ta”到底是谁,但他疑心帕鲁莎和她的同伙胆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联邦境内,除了追捕至高院残党,还可能和那个“ta”有关。
那道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我以前不理解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现在开始有点明白了。”
“唉!”帕鲁莎放下手,一脸的无可奈何,“就是因为你们有这样的想法,她才会跑,摊上你们这一家子,说句良心话,她早晚都得死,还不如死在外面。”
“锵——”一声轻响,是冷兵器出鞘的声音,锋利而决绝。
此刻,萨格瑞恩笃定那个“ta”很重要,重要到能能让神圣帝国的实际掌权者将其囚禁。
到底什么人物这么重要?
萨格瑞恩看见黑眼圈深重的研究员举起双手,又惊又怂:“不要乱来啊,我就是随口一说,我们现在可是一伙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顿了顿,她又握紧拳头:“我还是好气啊,早知道她会落在至高院手里,还不如当初让我解剖了她,我好歹是看着她长大的,至少不会让她那么……好好好,我不说了。”
随着两人走动,那个一直处在萨格瑞恩视野盲区的年轻声音,终于暴露出来。
刹那间,萨格瑞恩的呼吸都停滞了。
一头灿烂的金色短发,在昏暗的环境里仿佛自带光源,他微微侧过脸,光线勾勒出流畅俊朗的面部轮廓,下颌线紧致分明,左眼是纯粹的璨金,右眼是深邃的幽紫。
套着一身明黄与纯白相间的宽松运动服,如同披戴着阳光与流云,和周围略显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活像一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或者一头刚刚成年的雄狮,力量初显,骄傲且耀眼。
阿列克谢!
神圣帝国的金狮侯爵!!!
几乎是在看清这张脸的瞬间,刻骨的仇恨从萨格瑞恩心底翻涌而上,像烧熔的铁水,腐蚀血肉,在胸腔里滋滋地冒着毒泡。
这股无法抑制的情绪波动,犹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冥冥之中荡开涟漪。
正在把玩蝴蝶刀的金发少年动作一顿,异色瞳眸猛地抬起,精准地锁定了萨格瑞恩藏身的方向。
“滚出来。”
无比森冷的叁个字,仿佛冬日里断裂的冰棱。
帕鲁莎吓了一跳,茫然地四处张望:“什么?哪里有人?”
阿列克谢懒得解释,随手一甩,蝴蝶刀犹如一颗能量子弹,带着破空的呼啸声,射向天花板角落的阴影。
萨格瑞恩微一偏头,刀刃擦着他的风衣领口飞过,“咄”的一声钉入了后方的墙壁。
他按了张纤维面具在脸上,从钢架上一跃而下,像一片飘落的灰色羽毛,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
阿列克谢打量他一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联邦人,情报局来的。”
他又摸出一把蝴蝶刀,炫技似的在指间打转,刀锋反射寒光,映在天生带笑的嘴角,格外残忍:“正巧我心情不好,杀你消消气。”
萨格瑞恩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面具后的灰眸冷得像M34星系永不弥散的宇宙尘埃。
“帝国走狗在联邦境内乱吠。”他声音不大,杀意彻骨,“找死。”